盼望著,盼望著,春天來了。
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恐怕是57歲的王建平在近幾年覺得最難捱的一次。冷,出門冷,在家冷,鉆到被窩里還是冷。
自從2018年12月4日,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落地那刻起,“冷”就成了他在之后這四個月中最強烈的感受。
“剛回來那陣子,我甚至想過去海南過冬,可是想想家人都在這里等了我這么多年,還是算了。”王建平說。
雖然生于陽泉長于陽泉,是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可王建平已經有六年沒經歷過北方的冬天。
當然,他也有六年之久沒回家過年了。
從2012年10月到2018年11月,王建平都在位于非洲大陸中西部一個叫喀麥隆的國家度過。
從中國到喀麥隆、從太平洋西岸到大西洋東岸、從北半球到南半球,相距四萬里,迢迢山水闊。
從1963年中國派出第一支援外醫(yī)療隊至今,一批批中國醫(yī)生奔赴世界各國進行醫(yī)療援助。其間,山西省從1975年派出援喀麥隆第一批醫(yī)療隊起,迄今已向喀麥隆共派遣醫(yī)療隊19批,累計663人次。
一批批援外醫(yī)療隊員漂洋過海,奔赴異國他鄉(xiāng),王建平就是其中一員。
作為我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的一名麻醉科醫(yī)生,他在過去的27年間,兩度遠赴非洲,分別作為中國(山西)第6批、第16批、第17批和第18批援喀麥隆醫(yī)療隊隊員之一去往喀麥隆吉德市,在那里先后度過了8年時光。
30歲首赴非洲 條件比想象中更艱苦
王建平清楚地記得,1991年9月份的一天,醫(yī)院領導找到他,詢問他是否愿意去非洲。彼時,兒子只有4歲,他一走,家里所有的重擔都會落在妻子身上。但他沒怎么考慮就答應了,上了半年法語培訓班后,于1992年4月份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援非之路。
中國援喀醫(yī)療隊在喀麥隆設有三個醫(yī)療點,分別為首都雅溫得婦兒醫(yī)院、姆巴爾馬約醫(yī)院和吉德醫(yī)院。
其中,吉德市是喀麥隆北方省的一個小城市,距離首都雅溫得1400多公里,當?shù)亟煌ú槐悖匀粭l件惡劣,氣候炎熱,年平均氣溫在30攝氏度以上。因此,吉德醫(yī)院盡管是當?shù)刈畲蟮墓⑨t(yī)院,卻也是三個醫(yī)療點里條件最艱苦的一個。
而王建平去的正是吉德醫(yī)院。
“我們到的時候,吉德醫(yī)院跟咱們這里的村衛(wèi)生所條件差不多,而且沒有大夫,只有護工。只有到過非洲的人才能真正明白那里有多艱苦。”王建平感嘆,去之前雖然已經從電視、報刊上對非洲有了大致的了解,也做好了吃苦的心理準備,但去了之后,當?shù)氐穆浜蠹柏毟F還是超出他的想象。
喀麥隆實行一夫多妻制,當?shù)貗D女平均生育七八個孩子。由于生活貧困,很多當?shù)鼗颊呖偸峭系讲荒茉偻喜啪歪t(yī)。“有的孕婦除非難產才來醫(yī)院,還有的人連自己的年齡也說不清楚。”王建平說。
在那個通訊不暢的年代,王建平排遣思鄉(xiāng)情的惟一方式就是寫信。一封月初發(fā)出去的信,他往往在月底才能收到回信。而每次收到信的第一件事,他就是繼續(xù)寫信,循環(huán)往復。
第一次在喀麥隆的兩年間,王建平只打過一次電話,不到兩分鐘,話費折合人民幣72元,幾乎相當于他當時一個月的工資。
“那是1992年春節(jié),妻子在回信中說我母親生病了,我一著急就打了個電話。話還沒說兩句,母親就催著我掛電話,怕浪費錢。”王建平苦笑著說。
雖然身處人生地不熟、物資匱乏的遙遠異國,可是非洲大陸的原始地貌和天然動物園也令年輕的王建平深深著迷。
工作之余,他和同事們游覽美景、體驗當?shù)仫L俗人情,兩年的時間倒也轉瞬即過。
1994年5月,王建平圓滿結束援非任務,回到家鄉(xiāng),在原來的崗位上繼續(xù)兢兢業(yè)業(yè)。而在喀麥隆那兩年的經歷,在之后的數(shù)年間,他曾無數(shù)次地想起,甚至暗暗想過,有機會再回去看一次也好。
沒想到,王建平的這一愿望竟真的實現(xiàn)了。
50歲再赴非洲 一去就是六年
2012年春節(jié)前,王建平再次接到援非通知,地點還是喀麥隆吉德醫(yī)院。這一次,他更是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兒子當時已經讀研究生,我在工作和家庭上都沒什么負擔,原想著就去兩年,體驗一下不同的生活就回來。”王建平說。
時光荏苒。再次踏上喀麥隆時,王建平已經從一個30歲的壯小伙變成了50歲知天命的中年人。
在這二十年間,國內環(huán)境翻天巨變,吉德市卻還是王建平記憶中的模樣。“除了路上摩托車多了,當?shù)厝擞蒙狭耸謾C,其他都沒怎么變。”這一發(fā)現(xiàn)讓王建平有點唏噓。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些年,非洲的社會環(huán)境已經不同于20年前。
吉德與尼日利亞邊界的直線距離僅70公里,博科圣地恐怖組織活動極其猖獗,自殺式炸彈、汽車炸彈事件在喀尼邊界時有發(fā)生,當?shù)厝罕娒媾R的安全風險也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醫(yī)療隊員的頭上。
因此,這些年在喀麥隆,王建平已經不似上次自由,不僅不能隨意外出,還要和當?shù)貞棻玖畋3致?lián)系。
與此同時,年齡漸大的王建平的思鄉(xiāng)情也越重,雖然有了網絡和手機能隨時與家人聯(lián)系,他卻感覺比上一次還要孤單。
當然,高興的事也是有的。
王建平第一次援非時認識了一個叫阿烏龍的當?shù)匦』飪?,他毫不吝嗇地將麻醉臨床經驗傳授給了對方。時隔20年,兩人再次在吉德醫(yī)院遇見,又愉快地做起了搭檔。在他的悉心指導下,阿烏龍已經能獨當一面,不僅精通各種手術麻醉方法,還掌握了闌尾、疝氣等手術技能,成了醫(yī)院的骨干力量。
兩年過去,第16批援喀醫(yī)療隊回到祖國,身為吉德分隊隊長的王建平卻再一次留在了喀麥隆。到了2016年底,第17批援喀醫(yī)療隊也結束了在非洲的工作,王建平卻依然留了下來。
“我是醫(yī)療隊中在同一個醫(yī)療點待的時間最長的一個。我在喀麥隆待了多年,對當?shù)氐牧私庾疃?,所以總隊長希望我能多留幾年的時候,我就答應了。”王建平說。在喀麥隆期間,他每年有一個月的探親時間,兒子結婚也特意選在了他的休假期。
深受認可和肯定 獲當?shù)?ldquo;杰出貢獻獎”
遠離了家鄉(xiāng)和親人,王建平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治病救人和改善當?shù)氐尼t(yī)療條件上。
令國人聞之色變的艾滋病在喀麥隆是很常見的疾病,瘧疾、傷寒更是隨時侵擾著當?shù)鼐用竦慕】?。在簡陋的醫(yī)療條件下,王建平和隊員們的生理和心理都面臨著嚴峻的考驗。遇到攜帶艾滋病毒的患者,只能靠多戴兩副手套來自我防護,抗瘧藥也需要按時服用。
令人欣慰的是,多年來,王建平和醫(yī)療隊員們踐行的“不畏艱苦、甘于奉獻、救死扶傷、大愛無疆”的精神,受到當?shù)孛癖姷臍g迎和政府的認可。
喀麥隆當?shù)貢r間2016年6月8日上午,王建平和中國第17批援喀麥隆醫(yī)療隊吉德分隊的其他12名隊員從馬尤路迪州州長巴倫蓋里(音譯)手中接過“杰出貢獻獎”的獎牌。
“杰出貢獻獎”是當?shù)卣疄榱吮碚脤υ撌薪ㄔO及人民做出特別貢獻的人而專設的獎項,也是喀麥隆地方政府對我省派出醫(yī)療專家的高度肯定與贊譽。
“那一刻非常驕傲。我們在非洲代表的不僅僅是個人,還有我們國家。”王建平說。
2018年,考慮到父母年事已高,兒子在北京安家,妻子一人照顧癱瘓的丈母娘多年實屬不易,王建平選擇了回國。離開前,他把能留的東西全部送給了在當?shù)亟Y識的朋友。
這一次是真的別了,喀麥隆。
?。ü适聛碓矗荷轿魍韴? 發(fā)表時間:2019-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