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挑戰(zhàn)到共識：新興權利保障的中歐視角
——2024·中歐人權研討會綜述
郭 敏 毛俊響
內容提要：在2024·中歐人權研討會上，來自16個國家的60余名專家學者聚焦“新興權利保障：中國與歐洲的視角”開展研討。會議認為，全球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yè)變革所帶來的生產方式和社會結構變化，以及人的權利意識的不斷提升，一方面催生了許多新的權利，另一方面也為傳統(tǒng)人權賦予了新的數(shù)字化形態(tài)。不斷涌現(xiàn)的新興權利概念給傳統(tǒng)人權理論體系帶來了挑戰(zhàn)，也引發(fā)國際社會關于人權理論和實踐的諸多爭議。在經濟平等與社會權利，特別是氣候與人權、數(shù)字人權等新興權利議題上，各國應著力平衡個人、社會和自然的關系，找尋人類可持續(xù)性生存和發(fā)展之道，應以“人類優(yōu)先”作為新興權利保護的基本理念，以真正多邊主義避免全球新興權利治理失衡，以開放公正凝聚共識，共同為全球新興權利保障提供方案。
關鍵詞：新興權利 人權保障 數(shù)字人權 氣候與人權
近年來，科技的迅猛發(fā)展不斷延拓人類生活的邊界，從數(shù)字技術到生物工程，從人工智能到可再生能源，每一項技術的進步都帶來了新的權利訴求和社會挑戰(zhàn)。數(shù)字權利的興起、氣候正義的倡導以及特定群體權益保障的推進，都在逐漸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重點議題。傳統(tǒng)人權保護框架在這一背景下愈顯局限，迫切需要國際社會通過多邊合作，共同探索新的應對之道，以確保人權保障體系與時俱進。在此背景下，2024·中歐人權研討會于2024年10月22日在德國柏林隆重舉行。本次會議由中國人權研究會和中南大學共同主辦，中南大學人權研究中心、德國中國文化基金會承辦，德國明斯特大學、國際哲學學會合作舉辦。來自中國、德國、英國、法國、意大利、瑞士、瑞典、西班牙、葡萄牙、愛爾蘭、羅馬尼亞、克羅地亞、捷克、土耳其、美國、南非16個國家的60余名人權領域專家學者齊聚一堂，聚焦“新興權利保障：中國與歐洲的視角”主題，共同探討人權保障的新方向。
與會專家學者圍繞經濟平等與社會權利、數(shù)字技術與人權、氣候變化與人權、體育與人權、和平權、人工智能與教育等議題進行討論，取得了多項共識。與會代表認為，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當代科技發(fā)展強化了人權保障的普惠性、平等性，也引發(fā)了人的主體性危機、數(shù)字鴻溝、環(huán)境惡化等社會問題，各國應著力平衡個人、社會和自然的關系，共同找尋人類可持續(xù)性生存和發(fā)展之道，應以“人類優(yōu)先”作為新興權利保護的基本理念，以真正多邊主義避免全球新興權利治理失衡，以開放公正凝聚共識，共同為全球新興權利保障提供方案。
一、新興權利的產生、爭議與認知
（一）社會發(fā)展催生新興權利
這是一個權利意識張揚的時代，“權利之聲壓倒一切”；這是新興權利層出不窮的時代，而也應當是一個權利研究興旺發(fā)達的時代。對于何為新興權利，中南大學黨委副書記、人權研究中心主任蔣建湘教授認為，隨著公民權利意識的不斷提升，諸如美好生活權、數(shù)字人權、勞動者離線權、公民福利權、流浪權、乞討權、被遺忘權等權利概念正在被人們所知悉和使用，其皆可統(tǒng)稱為新興權利。
人權觀念和規(guī)范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隨著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發(fā)展而不斷豐富的。在新興權利的形成動因上，中國人權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政法大學校長馬懷德教授認為，全球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yè)變革所帶來的生產方式和社會結構變化，以及人的權利意識的不斷提升，一方面催生了許多新的權利，另一方面，也對傳統(tǒng)人權賦予了新的數(shù)字化形態(tài)。中南大學人權研究中心執(zhí)行主任毛俊響教授認為，新興權利的出現(xiàn)和被認可是特定歷史階段社會觀念的產物。當人們對人性尊嚴作出新的解釋和要求，新的道德訴求就會出現(xiàn)，而這根本上是因為人們對人性尊嚴提出了更高的期待，這種更高期待的背后是更高的經濟社會發(fā)展程度。
（二）新興權利的爭議與挑戰(zhàn)
新興權利概念的不斷出現(xiàn)同時也引發(fā)了人權理論和實踐的諸多爭議。蔣建湘教授認為，不斷涌現(xiàn)的新興權利概念，給傳統(tǒng)人權理論體系帶來了挑戰(zhàn)。對于一些極具爭議性的新興權利，各國立場和實踐也存在很大差異。南開大學人權研究中心副主任唐穎俠副教授認為，人權概念的過度擴張可能會最終削弱它的合法性和被接受的程度，反而損害到人權的整體目標實現(xiàn)，應避免對單一人權規(guī)范作廣泛且無邊界的解釋，防止權利的沖突和不確定性進一步導致權利概念碎片化和空心化。
（三）正確看待新興權利
歐洲宗教哲學學院院長、德國明斯特大學教授漢斯-彼得·格羅漢斯關注個人權利與社會責任的關系，指出現(xiàn)代社會必須在群體利益與個人發(fā)展之間取得平衡，通過法律框架確保個人在法律體系下享有自由，同時履行對群體的責任。“隨著新興權利的不斷增加，國際社會的人權清單呈現(xiàn)出令人憂心的‘泛化’趨勢。”毛俊響教授認為，包括新興權利在內的很多權利能否從相對性走向普遍性，取決于國際社會的共識度，若是僅得到個別國家或社會的承認，則無法被視為普遍人權。國際哲學學會和國際科學哲學院主席、克羅地亞扎達爾大學哲學教授尤雷·佐夫科同樣強調普遍價值觀的重要性，指出人們應在科技和信息技術快速發(fā)展的新背景下重新探討人權，探討可以將哪些新的人權模式作為人們生活方式的組成部分。人權的內容既有共同標準，也有不同標準。西班牙卡洛斯三世大學國際法教授曼努埃爾·費爾南德斯·戈麥斯表示，人權標準各有差異，因此不同國家、不同地區(qū)之間需要進行人權對話。
二、新興權利的核心議題
（一）經濟平等與社會權利
經濟平等與社會權利的關系，是現(xiàn)代社會持續(xù)探討的重要議題。經濟上的不平等往往導致享有和實現(xiàn)社會權利上的不平衡，成為阻礙社會公平的結構性因素。對于弱勢群體而言，經濟不平等意味著在教育、醫(yī)療、住房等基本權利的享有上處于劣勢，使他們難以充分獲得社會資源和機會。探討經濟平等與社會權利的聯(lián)結，有助于推動社會整體的公平和包容。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人權的實現(xiàn)總是依賴于一定的經濟基礎以及社會文化條件，脫離物質基礎，無疑容易使得人權討論流于空談。對此，德國智庫席勒研究院院長黑爾佳·策普-拉魯什表示，如果溫飽不能滿足，人權就無從談起。然而，歐洲目前并未重視貧困問題，美國也沒有明確的扶貧政策，在捍衛(wèi)人權方面，中國的成就是無可比擬的。德國經濟學家、國際物流專家烏韋·貝倫斯認為，社會中所有人都能享有食物、衣物、住房以及醫(yī)療和社會保障的生活是最重要的人權，為此，群體權益應高于個人權益。
（二）數(shù)字技術與人權
科技發(fā)展不僅重塑了數(shù)字時代的社會結構和經濟模式，也深刻影響著人權的內涵發(fā)展與實踐展開。牛津大學副教授杰里米·諾克斯關注人工智能與教育問題，描述了人工智能所帶來的未來“愿景”，即通過技術的應用，人們可以擁有深厚的專業(yè)知識、數(shù)據(jù)科學能力以及更加高效的教育治理結構。
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也引發(fā)了諸多新的挑戰(zhàn)和風險，也對人權保護提出了新的要求。例如，數(shù)據(jù)泄露和濫用事件頻繁發(fā)生，引發(fā)了社會對信息安全的廣泛關切；算法偏見與數(shù)據(jù)歧視現(xiàn)象日益顯著，潛在地加劇了社會不平等。“當所有東西都可數(shù)字化時，人們有必要再次思考人到底是什么。”中南大學人權研究中心研究員、歐洲科學與藝術院院士皮特·赫爾曼教授提出，應該以跨學科的思維認真思考人工智能時代人權的法律主體意義。西南政法大學人權研究院執(zhí)行院長張永和教授認為，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對人的意義是多層次的，涉及存在、倫理、知識和未來等基本問題。
經濟平等與社會權利的關系，是現(xiàn)代社會持續(xù)探討的重要議題。經濟上的不平等往往導致享有和實現(xiàn)社會權利上的不平衡，成為阻礙社會公平的結構性因素。對于弱勢群體而言，經濟不平等意味著在教育、醫(yī)療、住房等基本權利的享有上處于劣勢，使他們難以充分獲得社會資源和機會。探討經濟平等與社會權利的聯(lián)結，有助于推動社會整體的公平和包容。
對于如何有效進行數(shù)字治理，確保其在促進人權的同時避免潛在的風險，西南政法大學人權研究院副教授李文軍認為，未來的數(shù)字治理應該圍繞三個方面，即多元向善的價值確立、多維協(xié)同的規(guī)則設定，以及多方聯(lián)動的實踐運行。
（三）氣候變化與人權
作為21世紀的全球性挑戰(zhàn)，氣候變化已超越單純環(huán)境議題的界限，成為直接威脅人類生存權、健康權、發(fā)展權等基本人權，并間接性沖擊弱勢群體平等權的關鍵因素。面對這種多維度的氣候風險，國際社會開始探索如何在推動經濟增長的同時，平衡個人、社會與自然界的權利。
關于綠色發(fā)展與環(huán)境權的多維認知，西北政法大學人權研究中心研究員王政勛教授指出，人類的文明史就是一部人與自然的關系史，中國綠色發(fā)展理念重在解決人和自然的和諧問題，堅持節(jié)約資源和保護環(huán)境的基本國策，構建生態(tài)文明體系，建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xiàn)代化。西南政法大學人權研究院教授張震總結了對中國特色環(huán)境權的三點理解：一是當前環(huán)境權理論是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接續(xù)傳承，二是應當在生存權與發(fā)展權的意義上理解環(huán)境權，三是環(huán)境權具備可塑性。
基于人權的氣候訴訟問題得到與會者關注。歐洲人權法院資深律師托馬斯·斯特勞布總結歐洲人權法院涉氣候變化問題的重要裁決，表示歐洲人權法院在判決中已然提出氣候變化關乎人權保護，尤其是生命權、健康權和生活權，并明確各國在氣候變化問題上的管轄權及相關的申請受理標準，包括用盡國內救濟的要求等。南開大學人權研究中心副主任唐穎俠副教授認為應對氣候人權作冷思考，在既有氣候訴訟和環(huán)境權發(fā)展的基礎上重構氣候人權的概念，以符合合法性和相稱性原則，并繼續(xù)明晰所涉法律關系中的權利、義務和法律責任。
推動氣候治理的核心在于加強國際合作與協(xié)調。西南政法大學人權研究院教授趙樹坤認為，氣候治理共識匱乏、國際領導力缺失是聯(lián)合國人權機制、基于人權的氣候訴訟難以發(fā)揮實效的直接原因，應整合當前的氣候治理機制，形成各機制有序結合的國際氣候治理格局，凝聚氣候治理共識。中南大學人權研究中心研究助理毛成毅認為，在推動基于人權的氣候變化訴訟過程中，國際社會需加強合作與協(xié)調，共同制定應對氣候變化的國際法律框架和行動計劃。
三、新興權利保障的實踐出路
（一）拒絕人權工具化，共建包容的多元人權觀
保加利亞科學院國家與法律研究所、現(xiàn)代中國研究中心教授瑪麗安娜·田認為，人權問題一直是西方國家向中國施壓的工具，也是外交政策決策，例如單邊制裁的借口。國際哲學學會和國際科學哲學院主席尤雷·佐夫科教授批評了美國將人權作為其帝國主義“保護傘”的做法，認為美國對人權的詮釋被其濫用于實現(xiàn)自身的全球統(tǒng)治。
人權觀念的多樣性深深根植于各國獨特的歷史與文化脈絡，進而形成了豐富而多元的價值圖景。隨著全球化的深入推進，不同文明之間的碰撞與交融為人權理念的共識構建帶來了新的契機與可能。中國駐德國大使館公使曾凡華在致辭中指出，中國和歐洲對人權問題有不同看法，這很正常，關鍵是我們如何看待和處理這種差異。聯(lián)合國人權理事會前促進民主和公平的國際秩序獨立專家阿爾弗雷德-莫里斯·德薩亞斯認為，所有國家都應該互相尊重，避免干涉別國內政，承認所有文明和文化的豐富多樣。意大利國家研究委員會國際法研究所前所長法比奧·馬爾切利強調，文明交流互鑒與現(xiàn)代人權哲學的發(fā)展是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
中國經驗提供人權實踐新范本。本次研討會上，從數(shù)字時代的信息安全到生態(tài)文明的人權保障，各國學者紛紛表示，中國的人權實踐為國際社會貢獻了獨到的中國方案。馬懷德教授向與會嘉賓介紹了中國人權發(fā)展道路和人權事業(yè)取得的巨大成就，指出在新興權利的保障上，中國提出了旨在回應數(shù)字技術和環(huán)境問題對人權影響的方案。土耳其伊斯坦布爾大學經管及社科學院副院長艾菲·坎·顧坎兒在研究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尊重和保障人權論述摘編》后認為，中國政府高度重視生態(tài)文明和環(huán)境保護，提出的“生態(tài)文明”和“人類命運共同體”愿景反映了一種跨越國界的獨特合作方式，為世界提供了寶貴的經驗。
（二）踐行真正多邊主義，推動新興權利治理
和平是實現(xiàn)人權的前提條件。黑爾佳·策普-拉魯什提到，北約在烏克蘭的“代理人戰(zhàn)爭”、中東地區(qū)沖突以及全球面臨的核陰影，都嚴重威脅著全人類的生存權。阿爾弗雷德-莫里斯·德薩亞斯指出，為實現(xiàn)人權，各國及非國家行為體必須尊重國家主權平等、人民自決權以及不得干涉他國內政的原則，共同攜手維護區(qū)域和世界的和平：“當前人類面臨的最大威脅之一，是戰(zhàn)爭對生存權的侵害。”
各國在實現(xiàn)公平正義與共同發(fā)展上的責任日益緊密。德中經濟、教育和文化協(xié)會主席貝恩德·安邁爾將“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務實理解為“和諧的生活”，即：“我們要和平的生活，要有發(fā)展、工作的權利，我們想要有足夠的食物、消費品、醫(yī)療的權利，在綠色的環(huán)境中生活的權利。”瑞典“一帶一路”研究所所長史蒂芬·布勞爾表示：“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能將我們帶離分裂主義極端化的危險，擁護這一精神，是我們推進中歐雙邊關系的重要做法之一。”
本次會議為中歐在人權議題上的深入合作奠定了基礎，展現(xiàn)出各國攜手應對新興權利挑戰(zhàn)的高度共識。與會者一致認為，需要在相互理解、尊重差異的基礎上推動多邊協(xié)作，以使人權保障適應不斷變化的時代需求。與會人士期待，未來中歐將在數(shù)字人權、氣候人權等關鍵領域加強合作，為構建公正、包容的國際人權治理新秩序提供更多創(chuàng)新方案。
（郭敏：中南大學人權研究中心研究助理，法學博士生。毛俊響：中南大學人權研究中心執(zhí)行主任、教授。）
【本文是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重大課題攻關項目“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尊重和保障人權重要論述研究”（22JZD002）階段性成果?！?/p>
Abstract：At the 2024 Sino-European Human Rights Seminar，over 60 experts and scholars from 16 countries gathered to discuss“Safeguarding Emerging Rights：Perspectives from China and Europe.” The seminar highlighted that the global new round of technological revolution and industrial transformation，along with changes in production methods and social structures，as well as the rising awareness of human rights，have led to the emergence of many new rights. At the same time，these developments have also given traditional human rights new digital forms. The constant emergence of new rights concepts poses challenges to the traditional human rights theoretical framework and has sparked numerous debates within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regarding human rights theory and practice. On issues like economic equality and social rights，particularly emerging rights topics such as climate and human rights，and digital human rights，countries should focus on balanc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individuals，society，and nature，and seek a path for the sustainable existence and development of humanity. The core principle for protecting emerging rights should be“humanity first，”and true multilateralism should be embraced to prevent imbalances in global governance of emerging rights. Open and fair cooperation should help build consensus and provide solutions for the global protection of emerging rights.
Keywords：Emerging Rights；Human Rights Protection；Digital Human Rights；Climate and Human Rights
(責任編輯 葉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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